當“政府發債為全民發錢”的提議甚囂塵上，現代貨幣理論（MMT）似乎為這一構想提供了完美的理論背書——既然主權貨幣可憑空創造，赤字何足畏懼？然而，現實遠比理論殘酷。在資本邏輯與制度缺失的雙重絞殺下，這一看似普惠的政策，極可能淪為一場劫貧濟富的金融遊戲，最終只留下堆積如山的國債與更加撕裂的社會。
貨幣幻象：MMT的致命誘惑與現實鐵律
現代貨幣理論描繪了一個誘人的圖景：擁有貨幣主權的政府永遠不會缺錢。央行印鈔購買國債，財政資金便可源源不斷注入社會。其唯一約束僅是“避免惡性通脹”。這一理論框架下，政府債務本質上只是會計符號的轉移，償還能力永不枯竭。
這種邏輯完美解釋了美國在俄烏戰爭中的操作。通過印鈔支持烏克蘭，美國成功實現了多重戰略目標：消耗俄羅斯國力、削弱歐洲自主性、強化對歐控制、啟動軍工產能，同時在中歐間打入楔子——而代價僅僅是美聯儲帳戶上的數位變動。當帝國機器以印鈔驅動地緣博弈，國債規模不過是廁紙般的消耗品。在此視角下，試圖“省錢”結束戰爭的策略，反而成為建制派眼中的愚蠢行為。
然而MMT的致命漏洞在於：貨幣創造不等於財富創造。當政府通過發債向富人融資（因只有富人有閒置資本購買國債），再向全民撒錢時，債務利息已悄然埋下財富倒流的管道。更危險的是，零風險國債成為資本的最佳避風港，進一步抽離實體經濟的投資血液。
金融空轉悖論：2023年美聯儲資料顯示，美國企業未投入實體經濟的“閒置現金”達6.9萬億美元，而國債持有量中前10%富人占比超過70%。資本對安全資產的追逐，正在系統性窒息產業創新。
資本邏輯：生產過剩危機的幽靈從未遠離
要理解MMT的陷阱，必須回到經濟本質。原始經濟中，漁民與農民的物物交換創造了共贏。貨幣的出現解決了需求錯位問題，但其本質仍是促進勞動價值流動的工具，而非目的本身。
資本主義扭曲了這一邏輯。當生產資料私有化，生產目標從滿足需求異化為利潤最大化。資本必然壓低工資、抬高物價，使貨幣加速向資本端集中。即便在“做大蛋糕”階段，生產力提升速度也永遠快于勞動者收入增長。
這種結構必然導向生產過剩危機：996工人拼命生產商品，失業者無力消費，中產購買力被房貸吞噬。當利潤率下滑，資本更通過裁員和加班維持收益，形成“一半人累死，一半人餓死”的惡性循環。而所謂“產能過剩”或“有效需求不足”，不過是生產過剩的遮羞布。
凱恩斯主義曾試圖修復這一裂痕。通過政府赤字投資基建和公共住房，將潛在需求轉化為有效需求。中國過去數十年的基建狂潮正是此邏輯的實踐——即便專案本身虧損，但只要貨幣進入流通就達成目標。但新自由主義扭曲了凱恩斯藥方：當住房供給完全交給私人資本，銀行通過債務創造推高房價，最終導致居民負債率達62%，消費能力被徹底透支。
制度真空：偽MMT如何淪為財富收割機
在信用貨幣時代，MMT被視為凱恩斯主義的升級版。脫離金本位束縛後，政府似乎獲得無限印鈔權對抗危機。然而在制度缺失的條件下，這一理論將引發三重災難：
1. 債務黑洞的自我強化
當政府向富人借債發福利，利息成本將引發債務指數級增長。美國在疫情期間的零利率+量化寬鬆看似惠民，但伴隨11次加息，國債利息支出已飆升至每年1萬億美元，相當於GDP的4%。更荒誕的是，這些利息最終又通過稅收轉移給全民承擔。
2. 經濟租的隱秘收割
全民發錢瞬間釋放的購買力，必然遭遇壟斷資本的定價反制。房東提高租金、保險公司抬升保費、寡頭操控必需品價格。弱勢群體名義獲得補貼，實則承受更猛烈的財富剝奪。資料顯示，美國2023年房租中位數同比上漲15%，完全吞噬人均600美元/月的補貼。
3. 勞動力市場的逆向補貼
當政府每月發放1000元補貼，在資本壓榨邏輯下，雇主必然將工資壓低同等幅度。勞動者總收入不變，但財政補貼實質轉化為企業利潤。日本實踐顯示，企業發放補貼後，約73%的雇主調整了薪資結構。
更關鍵的是，中國面臨雙重制度枷鎖：
- 法律層面：《中國人民銀行法》第29條明確禁止央行直接認購國債，切斷MMT核心操作路徑
- 財稅層面：房產稅缺失使多套房持有成本趨近於零，資本利得稅漏洞讓未實現收益永久免稅
在此結構下推行福利政策，無異于縱容金融寡頭通過股市樓市空轉套利。2020年美國散戶推動的meme股票狂潮，正是MMT資金逃離實體經濟的血腥寫照——遊戲驛站事件中，前10%帳戶獲利占全部收益的89%。
突圍之路：從貨幣幻覺走向制度重構
MMT並非原罪，錯在脫離制度基礎的粗暴應用。真正的解決方案需穿透貨幣表像，直指制度核心：
1. 重構財稅制度利刃
- 推行累進房產稅：首套房免稅，第二套房稅率1.5%，每增一套稅率遞增1%
- 填補資本利得漏洞：對金融資產未實現收益按市場價值年度課稅
- 開徵暴利稅：對危機期間利潤率超行業均值200%的企業課征特別稅
2. 築牢勞動者權利屏障
- 將最低工資錨定社會勞動生產率漲幅（如設定為60%）
- 立法規定企業利潤分配中勞動報酬占比下限（建議45%）
- 強化工會集體談判權，打破資方單邊定價能力
3. 定向突破產業瓶頸
政府投資必須精准打擊發展瓶頸：
- 能源轉型：超大型水風光儲一體化基地
- 醫療短板：縣域三級醫院全覆蓋+國產高端設備研發
- 科技攻堅：基礎研究投入占比提至GDP的1.2%
北歐模式證明，高福利必須與高稅收、強監管三位一體。瑞典資本利得稅達30%，房產稅實行累進制，配合全球最高的工會組織率（67%），才使全民福利不致淪為資本盛宴。反觀美國，2024年拜登試圖對富豪未實現收益徵稅的提案，終因既得利益阻撓流產，昭示制度變革的艱難。
當貨幣創造脫離財富創造的本質，當福利政策回避制度重構的攻堅，所謂“發債發錢”終將成為飲鴆止渴的金融遊戲。歷史反復驗證：沒有累進稅制對資本收益的約束，沒有勞工權利對分配權力的制衡，再多貨幣投放也只會加速財富向頂端的虹吸。
真正的共同富裕，從不在央行印鈔機的齒輪間，而在重構勞資分配的制度革命中。當政府敢於向經濟租課稅、向資本利得征管、向勞動者賦權，貨幣才能真正從收割工具轉化為進步引擎——否則，那些漫天飛舞的鈔票，終將成為埋葬普通民眾財富的紙錢。